不后悔。所行之路,所涉之水,所过之桥,行过涉后,不后悔。我知在那路途在那水中在那桥上的那个人,的确是我,是真真实实的我。那么,何必后悔?即使推倒重来,也应是一切照旧,要行的路,要涉的水,要过的桥,我一样皆不会少。
晚安,早安
文│慕容莲生
立秋有些时日了。坐在夜里,窗外虫鸣,风缓缓吹来,微凉。起身寻了一袭薄毯,覆盖双腿。虫鸣不歇,雨住了。
《从前没有情人节》序言初稿已成。《从前没有情人节》是我的不日将出版的一本书。
这本书来得堪称艰难。又一个秋天来了,它尚未长成我和我的编辑们想要的模样。那么,且让它在后来的日子,提醒我记得我曾为它流露多少惭愧。
回顾近两年之光阴,我不甚满意。
书稿立意要写时,我正供职于一杂志社。忙,朝九晚五,为所供职的杂志撰稿,应对各类琐事,耗去许多白昼和夜晚。有些夜晚,在酒馆,和人觥筹交错,说笑。我不是热衷应酬的人,长袖善舞看碟下菜非我所长。有人和我说,你要改变自己。我想,其言或许有理。所谓成熟,大抵就是将你不擅长之事做得有模有样。他们好酒,他们热爱将一件简单的事兜兜转转,我敞开了自己,一路奉陪。有时大醉,在计程车上熟睡,抵达寓所,司机唤醒我。有时这处醉了,去那厢,又一番觥筹交错。
许多光阴给了酒精和所谓成熟者应有的交际。
去年深秋,离开那家杂志社。执意离开。我当时亦不甚明白我为何离意那般坚决,丝毫不怜惜社长为挽留我而开出的那些其实蛮为可喜的待遇。而今回头望,恍若一梦。不过,不后悔。所行之路,所涉之水,所过之桥,行过涉后,我不容许我后悔。我知在那路途在那水中在那桥上的那个人,的确是我,是真真实实的我。那么,何必后悔?即使推倒重来,也应是一切照旧,要行的路,要涉的水,要过的桥,我一样皆不会少。
前日在大华1935看一出名为《龙门客传》的话剧。龙门客栈掌柜金镶玉痴恋周淮安,周淮安爱的是邱莫言,金镶玉自然得不到他。金镶玉痛声问天,为什么?忽然电闪雷鸣。一切可以重头开始。再来过,故事再来过,金镶玉改写每一寸情节,而最后,周淮安仍不属于她。金镶玉不满,一次次将故事倒带重来,可惜,每一次,她都是最后的伤心人。
是的,有再多重头再来的机会,再怎么将故事涂涂抹抹,结局并无不同。
每一人身体内都藏着很多个面目迥异的自己,但,无论你用哪个自己去生活,有些果实都无可避免地要长出来。
从杂志社离开,我想,到底是有一些时间用来完成书稿了。然而,很快,我去了一家报社。一份周报,每周一期,生活节奏似乎较先前更快。
人生路,有一双看不见却极有力的手,推着你走,你停不下来。你可曾有这般体会?
成年人,他所要面对的,又岂止是工作?
去年我有个大又幸福的收获是,我女儿出生。我爱她。
去年我做了一个决定,定居西安,这个我生活多年的古城。回故乡,卖掉先前购置的房屋。买卖,最耗人心神。买者一心追求低价,卖者满心想着再索高一些价钱,彼此拉锯,漫长。买卖双方达成协议,办理交接手续,此过程更漫长。总有人有法子为难你,你不能生气,要陪尽笑脸,必要时再送出一些礼物,因为他们手中印章你少不得。再回西安,开始新一轮看房,时值盛夏,满城行走,对比,斟酌,抉择。去年年底收房。今年春天一来,忙装修,一整个春天。
回顾所来之径途,纸上说来不过三言两语,当时行走怎是三两步即可前达的?
近两年,回故乡多少遭,已是记不清。有个朋友打趣我,你回乡怎像逛超市,说动身就动身?我只是笑。
不回乡者,并非不思乡,是工作压身要为稻粱谋,无力气回也。频频回乡者,亦未必是思乡心切。
有些路,或许有双看不见却极有力的手,推着你走。
今年仲夏,我在故乡居住近半月。母亲突然生病,陷入昏迷。得知消息,开电脑,订车票,简单收拾行囊,朝车站去。我母亲一辈子信仰且依赖老天爷。老天佑她,昏迷两日后,她醒转,逐渐康复。没有比这更教我欢喜的事了。母亲醒来的那天中午,我和二哥在小城街头餐馆,开了两瓶白酒,和前来探望的亲戚,酩酊大醉。
有时独坐,回望旧日光阴,会感慨,这两年风雨稠。一桩桩事务,譬如百花,约定好了,赶趟儿开放。男人行至而立之年,莫非定要这般度过,方可立得?三十岁,“三十”这数字颇令我吃惊。忽然中年。
这两年,尚有另一种收获:无论何时何地,皆从容微笑。随便生活赐予什么剧本,皆淡然接过本子,保持愉悦自在,去我的舞台上演我的角色。
感谢生活,虽然它并不完美,但它真的让我成熟起来,我终于变得坚定并保持微笑。
有两个人,他们出现在我生活里。我们从未谋面,但我为他们带去一些烦恼。一个是张本莹。一个是葛忠雷。他们都是《从前没有情人节》一书的编辑。据闻张本莹小姐已转换行业。得知她离职时,我一度揣测我旷日弥久的拖稿亦是促使她离职的一个因素。而葛兄,去年或是前年我们曾有一次交集,当时我对他曾有爽约;张小姐离开后,这本书竟是他来负责了。他是仁厚之人,耐心催稿,一回回。我究竟未能及时圆满完成。面对生活,张小姐和葛兄应也是甚为坚定且总能保持微笑的人,但,或许我曾给了他们笑得很不快的时候。惭愧。
这本书,到底是要画个句号了。葛兄说,明日便可排版。
窗外依旧虫鸣如织。谁家的公鸡在啼叫。
呀,这城市,这高楼大厦里,有人养鸡?城中人,他们不是只得机会饲养猫啊狗啊小白鼠啊等所谓的宠物吗?顶着大红鸡冠的骄傲的公鸡,咯咯下蛋的母鸡,还有一群群毛茸茸的鸡仔,它们不是只出没于乡间辽阔草丛吗?在我故乡,此时,鸡啼声应是此起彼伏了,如海浪翻涌。
黎明之鼓已擂响。
晚安,所有将要入眠的人们。
早安,新日。
2014年8月13日 天欲破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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